李荣显然清楚这一科的同考官里出现了身份微妙的人物,也预感到这个人可能会做出并不令人喜闻乐见的事——但李荣又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坐在试卷房内提防此人,所以李荣决定找人替他这么做。

    在皇帝今天这道圣旨发出之前,和会试有关的所有人都有被收买的可能,李荣都不放心。但今天,皇帝这道圣旨将一个绝对不可能被收买的人带入了这场会试——没有人能收买顾清穆,顾清穆也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收买一个禁卫。

    所以李荣如释重负,所以李荣必须要让顾清穆的人进入试卷房。

    “辅国公想要坐收渔翁之利啊。”顾清穆苦笑着道——顾清穆当然明白,若是他能在会试中抓到贼,于大局十分有利。但是禁卫进试卷房实在是个惹争议的事儿,顾清穆也不愿意犯险。

    说句难听话,抓贼的法子多了去了,本来也不是非禁卫不可。

    李荣坦然相对,“临山侯说对了——不过,老夫也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。临山侯当日引我入局,不也是盼着我去牵制东宫么?”

    顾清穆一愣,随即推卸道:“非为我意,公主之命不可违而已。”

    顾清穆这锅甩得又快又稳,李荣这个老江湖一时都没反应过来——但老江湖毕竟是老江湖,李荣只是恍惚了一下,便迅速回过神来。

    “夫妻本是一体,没什么分别,临山侯不必与我逞口舌之利。”李荣皱眉道,“我也晓得临山侯是怕什么,但世上事,有舍有得,总不能天下十分的好处都被公主和临山侯一家子占去罢?”

    顾清穆神色微动。

    李荣这句话说得很是微妙。

    ‘有舍有得’、‘十分利’。

    这话何解呢?这话乍一听似乎是讽刺、说教,但又似乎隐隐是在承认他们的优势、胜算,是在俯首称臣。

    但面对李荣这种老江湖,顾清穆也不敢太乐观——李荣这话暧昧、隐晦,进一步可以说是俯首称臣,但退一步仍可以说是讽刺、说教。

    也许都是、也许都不是,顾清穆不敢轻易断言李荣。

    故而顾清穆只是答道:“辅国公说笑了,晚辈不敢和辅国公逞什么口舌。只是此事实在并非寻常安排,晚辈一时难下决断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?难不成这点儿事临山侯还不能做主?莫不是还要回府向公主请示?”李荣故意出言讥讽。

    顾清穆有一瞬间看起来诧异极了。

    但下一刻,顾清穆却只是说道:“公主胜过许多男人十倍,我并不以凡事与公主商量为耻,辅国公也不必用这种激将法。而且,辅国公这话实在不尊重——既不尊重公主和我,也不自重,如此,我心中过往敬辅国公之意,如今着实稍减了。”

    ——李荣这话说得的确有失尊重、也有失自己的身份,但比起这份羞愧,李荣此时反倒是惊讶多一些,“你是临山公的子孙,但你如今居然受制于女人?”

    顾清穆似乎笑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辅国公是两朝天子的重臣,位极人臣、贵震朝野,何以如今竟要跟我商量这些琐事呢?不也是因为受制于女人?”顾清穆说到此处,不觉笑了出来,“李大人,我是晚辈,按理说轮不到我来跟您说什么道理,但今日我实在想说一句——成王败寇,不分男女,只分成败。技不如人,就得愿赌服输。”

    李荣一怔。

    顾清穆不愿再和李荣多说,便只一笑,拱拱手,“辅国公的建议我会再考虑——告辞了。”

    说罢,便自转身离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