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灵越见状,本想直白地提醒他要正视这件事,可话到嘴边,还是咽了下去。

    他从小没有朋友,不懂得至交好友之间的感情可以深到什么地步。

    曾经他有一段时间特别嫉妒徐霁,嫉妒他可以毫无顾忌地跟谢迁说说笑笑、可以跟他勾肩搭背、可以跟他闯祸挨骂……但他不得不承认,那都是他求而不得之下滋生的暗影。

    如今他和谢迁走到这个地步,他虽则有时仍会惴惴不安、会时有忐忑……但他已经开始能够用正常的眼光去看待缠绕在谢迁身上的其他人情,那是谢迁给他的安心。

    所以他想,他此时不应该说出一些类似于落井下石的话,楚灵越想了想,尝试着说:“前世已毕,如今怎样,你还要看看徐霁怎么说。”

    话虽如此,但真实境况如何,他们心里也都有数。

    自他俩坦诚相待以来,再加上今生的一些迹象,前世导致赤令府覆灭的推手已经有了个大体的轮廓。

    前世之时,阿苏若朝阳殿询婚,却被谢迁当庭拒绝,楼月联姻不成反失颜面,而那时楼月王未遇不测,是个有架子也有野心的王,如此一来,自然心有芥蒂,后来抓住机会,向北境发动攻击自是情理之中。

    而当时治粟司负责调配军粮,但那时孙历已然走上贪污的不归路,而谢迁又入职了御史台,若是被逮到把柄,断然没有好果子吃,于是一不做二不休,趁此时机便断了赤令军的粮食。

    与此同时,燕山庄家假意伸出援手,以商户援军之名给赤令军支援粮食,彼时战事吃紧,正是粮食短缺的时候,情急之下赤令军竟被庄家的人给阴了一把,因为庄家的人给出的粮食竟是发了霉再洗干净的陈年烂米,将士们吃了之后身体不适,战力大打折扣,这也是后来导致赤令军节节败退、谢无涯失命荒原的一大原因。

    至于庄家为何这么做,这一大约就是因为庄家和治粟司这层往来庇护的关系,至于这二,应该也有一点私怨在里面,前世庄之原带顾尘微上京替考,为的是将来的仕途,可当时谢缈一见顾尘微,便硬将他抢回了赤令府,这事自然不了了之,至于后来庄之原为什么不继续考试,这中间是不是有人从中阻扰,谢迁就不得而知了。

    此外还有威云府,赤令府和威云府早年一个镇北一个守南,但赤令府的威望名声却一直优于威云府,对此,威云府的人一贯认为赤令府是受了谢氏百年世家的庇荫,若论实力,他威云府不输半筹,而此时若是谢家倒台,对威云府来说,绝对是百害而无一弊的事。

    当然这其中最让人心寒的,当属天景帝,谢家世代镇守北境,代代躯骨归于黄沙疆场,到最后,却要遭到誓死效忠之人的忌惮,忌惮他们功高盖主,否则的话,从一开始,便不会有粮草断绝的事发生。

    总而言之,是他们,是他们所有人,一手酿造了赤令府的结局。

    而在这其中,谢迁想不通的是,北境的守城大阵连连被破,当真只是因为于风的背叛吗?于风……会不会也听命于谁?

    还有神枢府,谢迁始终觉得前世的事里萦绕着神枢府的影子,可楚灵越当时却并未觉察到神枢府的势力被何人收服,就连鹿游原的事,也是今生才露出来的,所以……到底是谁在控制神枢府?

    当然,还有徐家,若是他们的猜想正确,徐家当真对谢迁下了手,但又是为什么呢?徐谢两家代代相交,尤其到谢迁这一辈,谢迁和徐霁几乎是穿一条裤子长大,他们两家也素来没有纷争,谢迁实在想不通原因。

    但他知道,许是自己一叶障目了。

    谢迁忽然间就觉得有点累,他往前一靠就靠进了楚灵越怀里,隔了一会儿开口道:“灵越,有时候我在想,我所以为的正确,是不是真的都是对的呢?”

    谢迁的声音很轻,轻得里面好似都带了些飘忽,有一种琉璃一般的易碎感。

    楚灵越听得心紧,轻轻拍着谢迁的脊背,吻了吻他的额头,回答道:“俯仰无愧,褒贬由人。”

    谢迁闻言,眼睫轻轻颤了颤,随即,猝不及防地滚落了一颗晶莹的泪珠。

    好似在这一落之间,心底一往无前的勇气又被重塑。

    谢迁将脸在楚灵越怀里使劲蹭了蹭,而后一抬头,睫毛明明还湿着,却还是笑着对楚灵越说:“我好了!”

    楚灵越捏捏他的鼻尖,也同他笑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