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云摇摇头,“曹先生不用道歉,我今日过来也不是为了请曹先生出山,只是我近来尝试学习厨艺,遇到了一些问题,想要请曹先生指点几句,请曹先生原谅我求艺心渴。”

    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姜云这话是借口,可是姜云的姿态摆的不高,又体现了对曹源的尊重,倒让人不好拒绝。

    曹源沐浴在姜云的目光下,只好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于是姜云就拿出自己平时做东西的时候遇到的一些问题跟曹源请教。

    “曹先生,前些日子我做了一道鮰鱼,鮰鱼肉质细嫩,所以我选了清蒸的法子……”姜云把之前给蒋婆婆说怎么做鮰鱼的法子给曹源说了一遍,最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,“因为那时候有新鲜的嫩笋,我便取了这笋片替代了玉兰片,吃的时候其实都还不错,不过我自己尝着总觉得明明是嫩笋,却依旧不够嫩,当时我用的冬菇和火腿都是上好的,为汤汁的鲜美做出了极大的贡献,也与鱼肉相得益彰,只有这笋差了一丝,我始终想不明白,不知道曹先生怎么看?”

    姜云提出了这清蒸鮰鱼的法子,曹连峰和曹连水都是神色一正,他们两都是跟着曹源学的厨艺,也有这方面的天分,不过这些年多是在村子里给人给人办各种红白喜事,家中也不算多富裕,类似于亲手去做清蒸鮰鱼的机会很少,更难用到上好的火腿来做配菜,因此听的时候十分仔细。

    在听到姜云说到春日鲜笋不够嫩的时候,这兄弟两人也陷入了沉思。

    倒是曹源在听完姜云的问话,心里便已经有了答案,只是姜云依然让他觉得意外。

    他是答应了姜云的请求,不过他本来觉得姜云能提出来的也不过是一些烹饪上的小问题,譬如放盐放油的时机等等,没想到姜云上来就提出这么个问题,而且她毫不犹豫的把这清蒸鮰鱼的做法说了出来,仿佛根本不在意他们会偷师一样。

    尽管曹源确实不需要跟姜云偷师,这是他到目前心中认定的结论。

    听完姜云的问题之后,曹源没有第一时间说答案,而是转头问了自己的两个儿子,“你们怎么想的?”

    曹连峰想了想,“我在想是不是笋处理的时候没有处理好,大家都知道这春日的鲜笋,如果没能处理好的话,口感会有些发涩,这一点涩会影响笋鲜嫩的感觉,所以才会有那么一丝违和。”

    “爹,我和大哥的想法差不多。”曹连水思索了一番这么说。

    曹源捋着下颌上的短须,“姜姑娘觉得我儿子说的可对?”

    姜云细细一想,然后摇了摇头,“并不是涩的缘故,之后我做了油焖笋,腌笃鲜,我可以确信我处理的笋没有涩味,只是我觉得不够嫩,和鱼肉一起,有那么一丝不和谐。”

    曹源这才开口,“实际上以前我也遇到过这样的问题,不仅仅是清蒸鮰鱼,清蒸鲥鱼也是这样,你该知道,鲥鱼比鮰鱼的鱼肉更为细嫩,这搭配的冬菇,火腿和玉兰片更是需要精挑细选,譬如冬菇需要这般大小的,大了小了都不行,火腿要取上方,玉兰片要用宝尖最好,这些配菜差了些,就会成为食之无味的渣滓,反而会影响鲥鱼本身的口感。”

    “我刚开始以为是鲜笋不如玉兰片,后来我经过各种尝试才明白其中的缘故,原来这笋,当它从土地里被挖出来的那一刻起,它就在发生改变,原本的嫩笋会在三四个时辰里迅速变老,让人咬上去觉得里面很粗,一点儿也不嫩。”

    “最好的笋,就是刚挖起来,立刻剥去笋衣,然后马上开始煮,去除它的涩味,煮好之后放在清水里,这样就算过了两三个时辰,它也不会变粗,口感变差。”

    “姜姑娘你处理笋的涩味没问题,如果说笋不够嫩,就是这个缘故了。”

    曹源说着脸上现出怀念的神色,“我去亲眼看过那能制出上好的玉兰片的

    作坊,作坊就在竹林旁边,春日的鲜笋被挖起来,立刻就被送到作坊里,由人抖去泥沙,砍去老蔸,立刻就送到甑内蒸煮,一刻都不能耽搁,如此才能把这笋最鲜嫩的时刻留存下来。”

    姜云想起了前世曾经风靡华夏大街小巷的一部关于美食的纪录片,曾经详述过时间与美食之间的关联,曹源关于笋的这一番论述,不也是时间与美食之间的关系?

    春日的鲜嫩原来要非常紧迫才能第一口尝到,但是劳动人民的智慧可以最大限度的保存这种鲜嫩,让其他人也能尝到。

    “原来如此,多谢曹先生为我解惑,若非曹先生见识广博,我恐怕再花费很多时间,也无法察觉这其中的秘密。”

    随后姜云又提起了另一个问题,“前些日子鮰鱼我还有另一个做法,那就是把鮰鱼片成非常薄的片,然后鸡汤滚烫的时候滑进去,变色就捞出来,鱼片嫩滑,还带着一股韧劲,不会散,不过我从前见别人,将河里挑选的合适大小的鹅卵石取出来洗净晾晒,反复洗干净之后,然后把鹅卵石放在陶锅里直接在火上烧,然后把热鸡汤倒进去,鱼片一烫,却比用滚烫的鸡汤直接烫显得鱼肉更加柔韧,口感也更好,我却是不太明白,怎么这鹅卵石铺在下面,烫出来的鱼肉更好吃呢?”